第九章

    第九章

    小周大人跪了不到一刻钟就被许嬬叫进屋子里。

    进屋前小周大人在门口留几个贴心的小太监候着，宫女们全被赶回自己的屋子。

    平时瞧不出来什么，小周大人见了谁都是一口一个“姑娘”、“meimei”的叫着，但这真出什么事了就显出来谁是自己亲近的人。

    后宫六局虽比不上前朝三省六部混在一起诡谲复杂，但却也有“小朝廷”之称。

    从大顺建朝始后宫中内侍宦官们一直都是最不值钱的，这些玩意儿就是被打死了也没人会多嘴问一句。但是宫女们却不一样，宫女中可有一半都算是有存档有职位的“女官”，剩下的一半也都是良家出身。

    长久下来，就导致后宫中宫女比太监金贵，女官手中的权柄也比同级的太监大上许多。二者如此不均，时间一久必出祸事。

    先帝时，后宫的女官们便生出其他心思，她们竟然妄想染指朝堂诸事。太后早年在军营与先帝征战四方，在军中也是赫赫有名的“男将军”，听闻其治军一贯是铁血手腕，就是有些成名已久的将领都比不过她。但就是这样厉害的人物竟也被后宫奴婢蒙了眼，事后也只能无奈的用人命试图冲淡愤怒。

    当年前朝堂后宫一起掀起的那阵血雨腥风不好再提，但是翻翻六局二十四司的名录，竟找不出几个二十年前就在的老人来。

    先帝在时便大力提拔宦官，设立检查机构，准许宦官识字通礼。当今圣上延先帝之策，在许多事上倚重宦官，这才叫太监们在后宫中有了立足之地。

    每个太监都无比珍惜能站在主子面前表现的机会，小周大人也不例外。

    许嬬把人叫进来也不说话，起身走到屏风后。

    小周忙贴在熏炉边上，将自己穿在外面的袍子靴子都脱下来，赤着脚，身上只穿着中衣过去伺候。

    许嬬将换下的婕妤朝服扔到地上，毫不怜惜的踩在上面。

    小周跪下，双手捧着许嬬寻常衣裙，眼睛盯着地毯，呼吸声都尽可能变的轻缓。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先是用指甲轻轻从他的额头划到嘴唇，接着便死死捏住他的下巴硬是让人抬起头。

    “你也开始装哑巴？”许嬬微微挑眉，嘲讽道：“在外面作威作福的时候胆子倒是大，一见我就开始演。”

    “娘娘受了委屈，是奴婢的罪过。奴婢无能，竟叫娘娘受了无名小人的磋磨...”小周微微蹙着眉，头上的冠子也松了，几缕头发垂下来，他开口说话的腔调不由叫人觉得今天受了委屈的人是他。

    他说到一半哽咽住了，努力的吞咽一番才继续开口说道：“都怪奴婢贪心...没好好的一直守在娘娘身边。”

    许嬬手一松，拿过衣服自己穿上。小周赶忙跪趴在地上替她整理裙角。

    “这种小事没必要喊打喊杀...把人从刑房拉出来。”许嬬换好衣服，绕过屏风出来站到梳妆台前，把首饰一件一件拆下来。

    门外的小太监一直听着动静，见许嬬准备梳洗马上提着热水进来，由小周大人侍候着许嬬洗脸梳头。

    小太监悄悄退下，小周大人低眉顺眼的跪着，拿着帕子轻柔的擦拭许嬬的脸颊，等着许嬬继续说话。

    他太了解许嬬了。许嬬如果回来就把人拖出来狠狠责罚一番这事也就过去了，但她偏偏忍着让着。

    “过着年呢，闹出来大家都不好看。等过了除夕夜，你亲自带着人去给她们送杯椒柏酒。”许嬬眼也没睁，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惆怅，“一杯椒柏酒，愿她们之后万事顺遂。”

    这句话里没提任何人，但又好像提到了很多人。

    大年初一饮椒柏，新的一年康健无忧。但是今年很多人注定是不能无忧了。

    小周大人收起脸上的媚态，轻轻“嗯”了一声。

    许嬬听到小周的应声后松了一口气，肩膀微微下沉，像是放下了些许担子。

    “要不要奴婢连夜...连夜问问话？”小周将帕子浸在热水里，眼睛看着水面里许嬬的影子保证道：“绝不闹出动静来。”

    “这可是除夕夜啊，二哥不陪着我，你也不陪我？”

    小周怔住了。紧接着他猛的瞪大双眼，冒着对许嬬不敬的责罚抬头看向许嬬。

    许嬬到东宫的第一个新年是自己在东宫过的。

    圣上当时还是太子，他身为储君在除夕宴会上就是第二个主角。高台之上，自元皇后称病后便只设两个座位——皇上和太子的座位。

    太子妃的座位设在后殿主位下首。但就算是把她的座位设在后殿主位也没什么意思，因为整个后殿都是空的。

    皇后称病，后宫除皇后外并无妃嫔。

    皇上连立个幌子出来的心思都没有，哪家的夫人会那么没眼色的往后宫凑？

    至于那位太子妃，孔家除了祖宗留下的姓氏值钱，怕是没第二样值钱的玩意了。

    这些能在世家内院里掌权的夫人哪个不是人精，她们可能会眼拙看不出谁是凤凰，但却能一眼认出麻雀。孔家送进来这位太子妃放麻雀堆里都不起眼，更别提在太子的东宫里了。

    太子妃都只能在空荡荡的后殿枯坐守岁，许嬬去了能是什么光景？

    太子提前很久就派人去平城请了表演杂耍戏法的，许诺着除夕时就让人把他们带进来为许嬬在东宫的除夕小宴上取乐助兴。

    许嬬望着太子隐隐带着歉意的眼睛，她分得清太子对自己心意。

    “好啊，我看着孔氏那张脸就觉得无趣，元氏张狂，夏氏粗笨，秦氏聒噪，你都带出去吧。”许嬬深吸一口气，动手开始用膳。

    太子见许嬬动筷子夹了什么，便紧跟着再夹一个一样的吃。许嬬被他闹的不由禁着鼻子，气呼呼的夹了几筷子太子往日绝不碰的东西。可太子仍跟着夹来吃。

    “你哄人的办法可真差劲！”许嬬同他玩闹着，不知不觉的就笑出来。

    太子被那几样菜噎的失了仪态，可见许嬬笑出了了便不觉得如何。

    “把小周留下来陪我。”许嬬往门外瞟了一眼，最先瞧见那位白净漂亮的蓝衣小太监。

    “好，小周留着陪你，他年纪还是小的，不如把小沈一起留下吧。”

    “别了，那位总管我可使唤不动。”许嬬招生让小周进来，与他说了自己刚刚的话。

    小周进来，听了许嬬的话先是欣喜，而后心中却不由升起一股子无名伤感。

    许嬬见他犹犹豫豫的，眼睛一会滴溜溜的转，一会却又黯淡无光的垂下去。

    “这可是除夕夜啊，二哥不陪着我，你也不陪我？”

    许嬬的语气比同太子撒娇时还软上几分。

    小周只觉得别说是当太子的“顶班”，就是立刻为她死了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