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袁夫人来访
【坤宁宫】 “娘娘,夫人来了。”一个婢女俯身对着坐在上首的王皇后说道。 王皇后王倾依挺直了腰,不满地皱着眉,一位看上去分外古板的妇人走进殿来。这位妇人身上的衣服穿戴都显得十分老气,一张脸也平平无奇,只是却让人觉着这妇人非常循规蹈矩,该是一位安于室的好妻子、好母亲。 “嗤”王倾依毫不客气地发出一声冷笑,对于自己这个端着样子的继母满心的排斥和厌恶,“这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还是母猪会上树了?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这位看着十分规矩古板的妇人得体地行礼,似乎丝毫没有被影响到心情,面色不改:“民妇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近来可好?” 坐在上座的榻上的王倾依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她很是不屑于和这个女人聊天,这个看上去最是规矩不过的妇人,不过是个勾引自己父亲的贱人罢了! 王倾依想起对方利用年幼的自己勾引父亲,成了父亲的继室,甚至在之后装得一脸好模样,明里暗里败坏她的声誉,离间她和父亲的关系,年纪小的时候她竟然还傻乎乎地相信着这个女人! 连安排长相美艳的翠玉跟在她身边一起嫁过来,估计都可以说是这个女人的jian计。想到很是得盛宠的玉娘子,她心底暗恨,便更是不愿意和这个女人交谈。 只是袁夫人段位多高的一个人,有可能被这种小绊子尴尬到吗? 袁夫人坦然一笑,出口的话语却绵里藏针:“皇后娘娘架子上这尊送子观音很是精致漂亮,只是似乎不大灵验啊。” 王倾依的脸色瞬间便不好了,她按捺不住怒气:“怎么?一把年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脸上的褶子比破抹布还多,就这还对送子观音感兴趣?这年纪还想给父亲生孩子?你羞不羞啊!” 一旁的宫女太监虽然习惯了皇后娘娘的画风,但是到底还是惶恐的,都深深埋下头不敢发出动静,一时间,整个坤宁宫如同死一般寂静。 袁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凝,藏在宽大的袖子下的双手攥紧,到底修为到家,还能平心静气地继续自说自话:“皇后娘娘说笑了,民妇只是随便提两句,哪有皇后娘娘这般多的心思呢?” “哎,民妇今日来此,可真的是一番好心,皇后娘娘可要听听一个故事?”袁夫人脸上带着虚伪的笑意,眼底是深深的嘲弄。 似乎并不想等王倾依作答,便自顾自地讲起来了:“话说这京城也是有一件笑话事,有这么一家人,府上老爷宠妾灭妻,这是到了什么地步呢?这妾室怀胎生子,给这老爷生了不少孩子,可这正妻却毫无动静,引得公婆很是不满,甚至打算休弃这个傲慢自大,一无所出的女人,然后扶正妾室。” “呵。”王倾依翻了个白眼,如果只是说个故事来嘲讽她,大可不必,毫无意义。 见着王倾依的表情,袁夫人笑意更深了:“可皇后娘娘知晓不知晓后面的故事呢?这正妻自然忧心于自身命运,便去求问巫道观的神婆,谁知这神婆一看,便看出这正妻身上所携带的香囊竟然有异!原来里头正是麝香等致人不孕之物,而这香囊便是这府上老爷,女子的夫君亲手送给她的,更是让其随身佩戴不得离身。” “哇!这可真是令人哗然,这夫君竟然厌恶自己的妻子至此,宁愿让自己的妻子再也无法生养?这个故事可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不是吗?皇后娘娘?”袁夫人故作夸张地说着,便盯着王倾依不大好看的脸色,心底发笑。 王倾依一阵恍惚,脑海里闪过那朴嬷嬷送来的补汤,和自己毫无动静的肚皮。 “不可能的......怎么会?后宫里面所有的妃子都有喝那个汤,那个汤不是促进怀孕的秘方吗?”她不知觉地喃喃出声。 “你又怎么知道所有人喝的是一样的汤呢?”袁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衣袍,站着可真累,这王倾依可真是长大了,如此刁难自己,连赐座都没有。 “呀!今日天色已晚,民妇府中还有要事,看来不能在宫中多陪皇后娘娘说话了,民妇先行告退。”袁夫人对这窗外那艳阳高照的天,说着面不改色的谎话。 临走时犹如自言自语一般说着:“哎,要说这女人还是得有个儿子傍身,不然总是毫无地位,那正妻最后还是逃不过被休弃的命运,灰溜溜地被赶回娘家,真是可怜。” 眼见着那令人厌恶的身影离去,王倾依挺直的腰板就像泄去了力气一般,佝偻了起来,萎缩的身型在空旷的大殿上,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高位上的王倾依脸色苍白,几欲作呕,只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颠倒过来,似乎有些声音迷迷糊糊地传入脑中,就像是隔着一层又一层薄膜。 一时间,她的脸上竟然毫无表情,大脑犹如失去了正确指令外界的手段一般,但是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内脏可怜兮兮地抽痛萎缩着,一些美好的欢声笑语,快乐的气息被一点点抽离,唯独剩下的竟然只有一个又一个令人不快的画面。 记忆飘忽不定,一会是多年前袁夫人那温和关切的笑意,搂着自己安慰的话语:“依依不疼啊,真是哭得母亲心都疼了。”而父亲站在一边包容幸福的笑,很是满足于自己的家庭和睦。 一会是那日公主设宴,花园里,王倾暄抢走父亲给她买的花钗,两人争执起来,王倾暄却忽然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二meimei如果想要jiejie的这个镯子,我给meimei就是了,何必这样......” 一旁花园的转角走过来一群华衣贵妇和小姐们,眼见着这番景象都窃窃私语起来。 人群中有好几个女孩冲出来护在王倾暄身边,指责起王倾依:“王倾依!倾暄这么善良,平时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这么恶毒,连jiejie的东西都要抢?” “不是这样的!王倾暄!你说谎!明明是你抢走我的花钗!现在还反过来污蔑我!”年少动物王倾依气愤不已。 众人的眼光便聚焦到了那掉在地上的花钗上,见众人把怀疑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王倾暄眼睫微颤,似乎受了极大委屈一般,轻咬下唇:“我......对不起,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贪图meimei的花钗做工精巧,都是倾暄的错,大家不要怪meimei,是我这个做jiejie的不好。” 一边的女孩中,有一个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指着王倾依的鼻子喊:“王倾依!要不要脸!这么污蔑自己的jiejie!你看看倾暄头上的钗子,哪一个不比地上的烂货来得昂贵漂亮?倾暄缺这点东西吗?人何必图你这一根破钗子?说出这话你不觉得好笑?” 眼看那地上带泪的少女头上做工精巧漂亮的蝴蝶钗饰,随着风吹浮动颤动着,犹如振翅欲飞一般,栩栩如生,这般的工艺,唯有皇家的司造局才有吧?看来人确实不必图这地上的这支桃花钗,虽然这桃花钗是这京城如今最为流行的店铺里的漂亮款式,但到底以丞相府的权势财力,哪里又算得了什么奇珍异宝。 众人的私语声渐渐大起来,而王倾依变得尴尬百口莫辩,她心里委屈极了,她怎么知道王倾暄为什么像个疯子一样抢自己的东西。 等到声音渐停,丞相老夫人、大夫人和袁夫人竟然从人群后出现,站到了面前,王倾依看着一向宠爱疼惜自己的继母,委屈地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正打算哭着告状。 却只听到熟悉又陌生的话语:“倾依,在家里娇纵任性也就罢了,怎么出来还欺负你的jiejie?从小到大就喜欢和jiejie抢东西,真是不听话。喜欢这jiejie的镯子,回去母亲便让倾暄给你,何必在外面闹得这般大,丢相府的脸。” 王倾依看着继母袁夫人似乎关切关心的面容,实际上的话语却让自己如坠冰窟,这话等同于坐实自己的罪过,连继母都不相信自己吗? 一个个由谎言织就的梦幻泡影犹如被曝晒在太阳底下,噼啪噼啪地碎裂开来,露出地下那真实丑恶的面容,原来本身应该是长这般模样吗? 恍惚中,王倾依看着那张最是亲善不过的脸,却只觉得那犹如陈尸腐rou,不仅相貌丑陋,甚至犹有阵阵恶臭传来。 【丞相府】 “怎么?把话告诉皇后娘娘了吗?”坐在高位上的王丞相眯着眼,手上是另一具漂亮的杯盏,这一次的杯盏上画着的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威猛无比。 下首的袁夫人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坐在椅子上揉揉自己的膝盖:“媳妇已经向皇后娘娘传达了。想来皇后娘娘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王丞相轻轻撇了眼这无知妇人,这继媳妇他是很不满意的,如果不是自己的老妻的妻族的人,他根本看不上眼,偏偏这么一个有些下三滥手段的女人,就能把自己那天真得有些愚蠢的儿子耍得团团转。 “皇后娘娘最是聪明不过的人了,不用我们多cao心。”王丞相轻品一口茶,对于袁夫人不予置否的表情感到好笑。 殊不知谁是螳螂谁是蝉?袁夫人用捧杀的手段去对小时候的皇后娘娘,把人宠得娇宠任性,嚣张跋扈,恶名在外。 可谁又知道王倾依不是顺势而为,借着这外衣扮猪吃老虎,明哲保身呢? 人啊,大多都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技高一筹,知晓得最多,实际上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 窗外天雷阵阵,阴云密布,一场积蓄已久的春雷雨即将到来,空气显得沉重而凝滞,恰如心思各异的人,因着心绪不宁而感到难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