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级浮屠

    等待投胎的时候，郑谊上一世养成的阅读习惯没让她閒著，她问白无常借了一支炭笔。既然这本书都送给她了，那圈圈点点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快速看完前言后，大概对书的结构内容有了大致的了解。接著她的目光快速扫过目录，然后在和自己相关的条目旁做好记号。因为地藏王菩萨无边无际的普度眾生的善心，重生指南写得太过於完备不会遗漏掉任何一个人，但这也代表很多信息对她来说是不适用的，虽然也具有一定程度的借鉴意义，但总体来说，章节标题带有“汉女”关键词的条目，才是她应该重点关注的。

    她想起前世自己同样是难產而死的表姐，还有被丈夫虐待而死的堂妹，患病幼年早夭的姪女。

    汉女的类别中，有一项是单独置章的，就是家庭暴力。还专门分了四种类型：一是丈夫殴打，这个排最高，最严重的有直接殴打致死的。二是母父殴打，主要集中在未出阁前，少数集中在和离归家后。三是公婆殴打，同丈夫殴打一样，主要集中在婚后。最后一类是兄弟殴打，集中在和离后，极端情况下甚至会出现荣誉谋杀事件。

    对於以上四点。郑谊忆起自己那个被丈夫虐待而死的远方堂妹，除了最后一项还没来得及发生，其他都完全满足。这位堂妹是庶女出生，生母早亡，自己也不会花言巧语讨嫡母开心，家中祖母又是个糊涂人，整日吃斋念佛，现实该管的事是一件不管，还未出嫁时就总是因为同辈间争斗，自己不被偏爱，而被家中长辈殴打，后来好不容易因为选秀制度，来到京城待选，当时还在她家住了半年左右。郑谊很喜欢和这个堂妹相处，唯一不喜她的地方就是她太过软弱，但因为郑谊的母亲是个是非好恶分明的人，所以家中绝对不允许同辈间的霸凌，平时在家就总欺负她的另一个堂妹，来了郑谊的家裡就没有了发挥空间。

    然而可惜的是，这位爱欺负人的堂妹在选秀过程中被选中留在京城，而这个被欺负的堂妹只能遗憾地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她走后没多久，郑谊就听南方来的亲戚说这个堂妹死了。问怎麼死的，只说被丈夫打死了，夫家赔了钱，她男人进牢裡坐监。第二年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在其他亲戚那裡听说那个男人又再娶了，说是捐了钱提前放出来了，新娶的老婆比上一个还年轻两岁，还更漂亮呢。

    桌上一个姨妈叹道：“这官府的东古女人不管吗？”照理来说各地的官府都有东古女人当差的现象，东古人习俗与汉人不同，歷来尊女重男，皇室传位袭爵也都是女儿有限，没有女儿才传给儿子。所以东古贵族女子很少有不出来参与科考的，做官的也多，尤其是北方官场，东古女眾多，要是谁敢在东古女管辖的范围内打杀老婆的事是一定要重处的，不仅重判，还不会减刑，更不可能提前放出来。

    讲这故事的亲戚唏嘘了一下，道：“南方哪裡来的那麼多东古女人，只有省府和县衙裡有几个，你也知道的，男方家的宅院在乡里，她父母又不愿意伸张此事，根本就没闹到县衙门去，就在乡里糊里糊涂地判了，送到县里的牢房，上下打点一番，住了一个月就马不停蹄地送回去了。”

    郑谊他娘听得怒不可遏，捶了下桌子，怒斥道：“真是没王法了，她爹妈到底是在做什麼！”

    亲戚家的姨妈赶紧给她倒杯茶顺气，宽慰道：“meimei莫急，这投胎也是一件大事，这父母糊涂，家裡老人也不管事，孩子一生不知要受多少苦，对她来说早些走了到也不见得是多坏的事。”

    另一个婶婶接话道：“说的是呢，我有个远房亲戚也是嫁女儿嫁到豺狼之家，老天可怜，这夫婿成天吃喝嫖赌，在外面欠了债，到了年关别人来讨债，他就把老婆送给别人抵债，好不容易到了年底老婆回家了，新一年的账又要还了。后来这女孩就死在了债主家裡。这事谁敢说啊，没人敢说，脸都丢乾净了。你们听了可别到处传啊，咱们几个姊妹知道就行了！”

    眾人听了这个故事，无一不扼腕痛惜，纷纷讚同，若是如此，不如早点死了，少受些苦。

    想起这些老黄歷，郑谊便顺口问了一句：“若是我有亲友将要受难，我能提前干涉麼。”

    白无常本来在发呆，听她问，便答道：“怎麼不行呢，不然地府何必惩恶扬善呢，大家都不作恶，就没那麼多因果轮迴的孽缘，我们这些当差的不知道要少多少麻烦。”

    郑谊道：“那为什麼我听人说，改变别人的命数是要自己背的。”

    白无常叹口气，显然是听过很多次这种类似的无稽之谈了，道：“第一，凡人改变不了另一个凡人的命数，凡人最多能做的就是结下不同的缘分，不管救人还是害人，都是在结缘，只不过一个是善缘，一个是孽缘。其次就是因果轮迴有定数，指的是种下什麼因就有什麼果，即便是血亲，也不能帮助另一个人担因果。只有一种情况才会背负别人的命数。那就是捨弃自己，以身证道，或者像地藏王菩萨一样，许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但这种人少之又少，我当差也有千年了，遇到的一隻手都能数过来。”

    顿了顿，白无常接著说：“你若是重生后，想要帮助身边的人，儘管去做就行了，当然是在能保证自己的安全的前提下。积善之家必有餘庆，做好事只会增加你的福报，就算真要出什麼意外，天庭还有专门管这种突发情况的司命仙君，他手下也有诸多部眾，因为专项专治，他们处理这种意外的效率可比地府高多了，你就放心去做吧，神佛会在背后帮你化险为夷的。”

    郑谊点点头，心裡踏实多了。她下定决心自己这一世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多做点力所能及之事，不求闻达於他人，但求问心无愧。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个比较功利的问题：“如果救人一命的话，大概能加多少福报啊？”

    这个问题背后的机制其实很复杂，几句话说不清楚，白无常只道：“这东西不是算术题，但是你应该听过这句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以我的工作经验来看，这句话的分量只会多不会少。”

    郑谊的脑瓜子裡立刻开始掰著手指数自己身边有多少早死的案例，发现除了小孩，成年之后早死的基本都是汉族女人。做汉女真是高危职业。小孩也要小心，容易病死。他想了一下，她三哥的第一个儿子就是五岁生病的时候去世的。但是具体是因为什麼原因，她当时忙著应付其他事，家裡长辈也不让她打听这些，所以记不太清楚了，而且她不懂医术，手裡的重生指南自然是有专门针对各种病症的应对方法，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根本不知道哪一条能对上她小侄子的死因。

    反正白无常也回答她这麼问题了，应该不会介意再多一个问题，她又开口问道：“你能帮我查一下我侄子是什麼原因去世的吗，我方便在指南上找找应对办法，这样也能给你们减少工作量不是？”

    白无常道：“你侄子姓甚名谁，出生地在何处，出身时间在几时？”

    郑谊认真回忆了一下，答道：“姓郑，名嘉禧，出生地金陵城城乌衣巷。出生时间，我只记得是建元六年七月四日，具体的时间记不清，只记得是下午。”虽然信息不完全，但在乌衣巷出生的，这个生日，又叫这个名字的，歷来就这一个，也不用对时辰了。

    白无常掐指一算，然后从郑谊手中拿过重生指南，书在他手掌开始自动翻篇，冒出阵阵白光，最后停在了某一页。白无常指著这页：“喏。”

    郑谊接过书，准备细看一番。

    却听到白无常说：“你其实不用看，也不用急著记这麼多。你投胎之后这本书自然会跟著你一起转世，因为这已经是和你绑定的法器，而且这法器是菩萨製作的，别说凡人了，就算是一般的神祇也不见得有本事，能把这法器从你身体裡剥离出来。你到时候遇到疑问，法器自然会告诉你具体实施的方法。”

    郑谊瞪大眼睛，声音不自觉提高：“你怎麼不早说！！！”

    白无常摸摸额头，有点难为情：“你也没问……”

    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就听见轮迴台的轮值人员叫郑谊的名字。

    白无常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递上牌子，然后让郑谊站过去一点。郑谊照做后，她的脚下瞬间出现了一个法阵。负责送她去投胎的鬼神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唸著咒语，手裡拿著一个长棍随之挥舞，郑谊正寻思他这个棍子是干啥用的，就感觉头上“咚”一声，好痛！原来这棍子是用来敲她脑袋的！

    而后她眼前金光一闪，瞬间失去了意识。

    原来她已经到人间。郑府迎来一个小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