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教導
5.教導
5.教導 阿強師傅每天都洗臉易喜。經常拿起她切的東西,在大家面前說:這不能用。或著說:是誰切這麼爛。他從來不留情面,粗話連篇。易喜總是站著讓他罵,但她始終沒有因為委屈而轉身離開。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委屈,功夫差拖累大家進度被罵也不為過。每一次被罵,易喜其實是愧疚的,她覺得她又增加大家的工作量。所以對於比較辛苦比較髒的工作,易喜會搶著去做,譬如清理油水分離槽。 宋子祺總是默默得站在一旁觀看,但他知道這女孩子有在進步,也看到她的積極與謙虛。阿強師傅雖然每天罵歸罵,其實他丟的東西愈來愈少,有的時候連罵都沒罵,只是皺著眉頭勉為其難,用被切得差強人意的食材。 這天周日,從這星期開始,十色餐廳決定把周一訂為店休日。上週主管會議主要就是討論這件事。因為明日就店休,午後整個餐廳每個人感覺都飄飄然的。假日的晚上客人通常都很少,放假的氣氛已經瀰漫整個餐廳。吃完午餐的空班時間,許多人都已經溜出去晃晃。連陳建群都沒有待在廚房,也不知跑去哪裡。 「你過來。」宋子祺把易喜叫到廚房,倘大的廚房只有他們兩個。「拿起刀子切。」他放了一顆洋蔥在砧板上,命令她切。 易喜怯生生得拿起刀子,宋子祺就像高大的人牆站在身旁,形成了一股莫名的壓力。她繃緊肌rou,專注得切了兩刀。洋蔥已經比之前整齊,只是稍嫌粗了點。 「你看好。首先要先站好。先站三七步,左腳的膝蓋微微頂到流理台,右腳往後拉開一點。我們是會久站的行業,這樣可以讓你切菜比較輕鬆,也能不那麼快靜脈屈張。」宋子祺調整她的姿勢,大手輕輕得拍拍她的腿邊,指引她該怎麼站。「然後刀子要這樣拿,拿刀要穩,才不會切到手。」刀子在他手裡非常輕鬆,就像是身體的延伸。易喜以為拿到要穩的意思,就是很用力得握刀子。 這幾天下來,易喜覺得自己的手腕好痠,虎口也好酸。「是這樣嗎?」她手握著刀給宋子祺看,其實她看不出來自己哪裡不對。刀柄抓得太後面了,宋子祺打開她的手,抓著她的手重新握住刀柄對的位置。就像小時候父親教你拿筷子,老師教你握鉛筆一樣。他溫暖而乾燥的大手攤開,包覆住她的手掌。易喜覺得自己臉上一熱,心跳默默加速。但是宋子祺完全注意到她些微的害羞。 「切東西的時候,不是用力壓斷。你會覺得手痠,是因為你施力不當,在用力壓東西。其實刀夠利,刀身輕輕得往下滑,就足以切斷菜。」宋子祺拿起剩下的半顆洋蔥,輕鬆自在,有節奏得切成絲。他幾乎用不到十五秒鐘就切好了,而且洋蔥絲絲可透光。 易喜在一旁專注得看著。 他的教導很仔細。經過這麼多天被丟包在廚房瞎忙,易喜終於有被關心的感覺。其實這是除了面試那次,宋子祺對她說比較多話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他靠著麼近。易喜從側面看他,覺得他鼻樑很挺,黑框眼鏡底下的睫毛很長 ,其實是很秀氣得帥氣,不那麼陽剛,但是沒有粉味。他的頭髮很黑很長,很整齊得紮一個馬尾,沒有亂飄的髮絲,可以說是一絲不苟。然後有一股淡淡的,薄荷的香味,她不是一個鼻子很靈敏的人,但此刻她卻覺得自己被薄荷香味包圍,心裡暖暖的。 易喜試了幾次被糾正後的握刀姿勢,還是沒有那麼習慣。她睜著大眼睛看著他,他卻說:「有些事情,你得交給身體去體會。」 宋子祺並沒有教高深的道理,只是點播兩句。他打開檯面冰箱拿出一條鮭魚腹,油花最多的地方。刀子輕輕滑了兩下,切下薄美如花瓣的鮭魚。用鮭魚片捲起洋蔥絲,一捲是捲他切的洋蔥絲,一捲是捲易喜切的洋蔥絲。鮭魚捲整齊得擺在黑陶盤上。他拿出個醬碟,在醬碟裡裝上小農品牌的釀造醬油。他遞給易喜一雙筷子,說:「而食物你要交給舌頭去體會。看起來差不多的東西,其實是不盡相同的。」他的動作猶如行雲流水,講起食物和工夫,他冷淡面癱的表情中,更富含得是一種執著與專注。 宋子祺不需要很多的言語,易喜燃起一種崇拜的感覺。 「自己在家的時候多練習。」他講完這句話就離開了。易喜將鮭魚捲夾起來吃,宋子祺切的洋蔥讓她感覺微辣之間有點甘甜,蓋掉了鮭魚腹的油膩;而易喜自己切的洋蔥,因為粗,所以辣苦之感非常強烈。他其實只指導她不到十分鐘,易喜覺得異常感動。這包含著心情上的感動與舌尖上的感動。 晚上的餐期很快就過了,阿強師傅幾乎是邊吹口哨邊炒菜。宋子祺也沒有在廚房裡控管點單,因為點單不多,由別的師傅控單。外場同事嘰嘰喳喳得在約夜唱,還揪了陳建群,感覺下班後很多同事要一起出去玩。但是她們自然而然得跳過易喜,大概是不熟悉吧!易喜乘出餐空檔,傳訊息給幾個好友:「明天休假,要不要出來吃宵夜聊天?」結果朋友不約而同得都回:「明天週一要上班耶!」「十點以後也太晚了吧!」這讓易喜覺得有點寂寞,這星期好多心得和體會想跟朋友分享,卻沒有人時間可以配合。 下班後,置物櫃那邊擠了許多同事,商量著誰要騎機車誰要坐計程車去kTV,看到易喜走來就有點尷尬,聲音特別壓小聲討論。這樣讓易喜感覺更尷尬,她拿著自己的衣服去廁所換,順便坐在馬桶上滑一下手機。等到外頭窸窸 窣窣的聲音安靜下來,她才走出廁所。置物櫃那果然已經沒有人,看似都離開了。易喜揹起自己的背包準備去辦公室打卡。 餐廳的辦公室多半不大,大概都是一個書桌又多一點點的空間,約兩坪大,卡鐘在裡面的牆上。通常只有主管會坐在辦公室,處理一些行政的事物。遠遠走過去,看到辦公室的門虛掩著,裡面似乎還有人。 易喜走路不大有聲音,她走近時,從門縫裡隱約看到宋子祺坐在辦工桌前,背向著門口。而他腿上竟然趴著一個栗色長髮的女人,吸東西吸得嘖嘖作響,口水聲非常yin糜。他蔥白似的緊揪在女人髮間,女人的臉深埋他腿間看不出是誰,只看見她穿著很細的紅底高跟鞋和緊身的窄裙。宋子祺雖然沒有回頭,但他感覺有人走近,他手往後伸,順手關鎖住辦公室門。 易喜瞬間石化,臉紅得通透,她低著頭趕緊轉身要離開時,剛好撞上迎面走來的羅仲錫。羅仲錫一臉嘻笑,他抓住易喜的手腕,把她拉到辦公室門邊,故意貼著門邊大聲說:「這麼晚了,我開車送妳回家。你等我一下,我去辦公室拿車鑰匙。」他很幼稚得抓住門把,故意用力得推拉,門把自然是鎖死的,發出喀喀拉不動的聲音。 「咦?誰把門鎖住?你剛有看到誰在裡面嗎?」羅仲錫一手揪著門把繼續拉著,一手也不放開易喜。硬要易喜跟他一起胡鬧。 「沒有,我沒看到誰在裡面。」易喜很容易認真,雖然知道羅仲錫在開玩笑,卻連忙否認。 這門不過是喇叭鎖的三夾板門,裡面動靜是聽得清楚的。易喜和羅仲錫都聽到門板被用力撞了一下,像是有人趴在上面。女人的呢喃聽得很清楚:「阿……嗯 ……好大……天啊……進來了。」 羅仲錫憋著笑,說:「明天放假,我不能沒有車,我去找宋子祺,他身上應該有辦公室鑰匙。」易喜不敢作聲,向羅仲錫連連搖著頭。 「嗯嗯……喔…….頂到了,好深……」女人拉著長音呻吟:「阿……外面好像有 人……嗯…….」 「一聽就知道是羅仲錫,怎麼?想讓他進來一起玩?」是宋子祺的聲音,聽起來對於羅仲錫的玩笑沒太大的情緒起伏。但卻聽到女人哆擻得說:「不要這樣弄,太刺激了,阿……」聲音又尖又細,似乎不知被碰了哪裡,身子很痠軟的樣子。 羅仲錫又貼著門故意得大聲說:「這是喇叭鎖,應該可以用五元打開,你身上有零錢嗎?」他又故意問易喜。 「他們要開門了……阿……怎麼辦…….人家快要到了。」女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很喘很緊張。「不要開門……不准開門……不行這樣。」女人已經語無倫次。 這種窺探人家隱私又香豔刺激的感覺,讓易喜覺得心跳加快,腿心也有一股熱流在躁動。一開始她覺得很不應該,但看羅仲錫臉上盡是頑皮胡鬧的笑容,她也開始覺得刺激有趣。「真的開門嗎?會不會玩太大,師傅會生氣吧!」易喜用氣音跟羅仲錫說,她還真的從口袋拿出硬幣。 羅仲錫覺得好笑,他用氣音回她:「當然是趁人家還沒結束快跑。」他又故意硬扯了喇叭鎖幾下。 「我們要趕快跑嗎?」易喜低聲問。 「不用阿,裡面的人猜想我們堵在外面,肯定是會在裡面躲一陣子才出來。」羅仲錫氣定神閒得說。 兩人走到餐廳外時,忍不住放聲大笑。易喜從小就是好學聲好孩子,偷按別人電鈴的玩笑都沒玩過,更何況這種偷聽人家辦事的事。她笑得滿臉燥紅,額上流著一些汗,因為眼下的臥蠶,讓她笑起來眼睛瞇瞇的,有點稚氣。 這種亂七八糟的玩笑,羅仲錫一天到晚在開,所以他覺得好笑,但也沒覺得多好笑。他笑著笑著,就注意起易喜。覺得這女孩子長得順眼,個性好像也是直接的,有一種不引人注意,但一旦注意了就會有好感的性格。有點認真,有點正經,但是開得起玩笑。 「啊!我還沒打卡。」易喜收起笑容,有些不知所措。 「我幫你簽退就好。」羅仲錫說:「其他人都去唱歌了,不累的話,跟我去吃宵夜?」 「好。我正找不到朋友聚聚。」易喜非常爽快得答應。 「但我們得走路去。我的車鑰匙真的在辦公室裡。」他說。 說完,兩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