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羅仲錫
6.羅仲錫
羅仲錫帶著易喜步行到他喜歡的居酒屋,居酒屋小小的,座位數不多,頗有深夜食堂的感覺。「這裡不算是日本料理,就是偏日式的創作料理。」羅仲錫說。老闆似乎和他很熟悉。 「好有趣的小店。」易喜左顧右盼,很喜歡這種小店的氛圍。 「你通常都去怎樣的餐廳?喜歡吃甚麼樣的料理?」羅仲錫問。易喜有點不好意思得回答:「我都去連鎖的餐廳。」 「連鎖沒有不好,就管理來說,連鎖很成功代表有很不錯的管理。只是餐點上,師傅比較不能發揮自己的個性。」他沒有否定她。他的聲音低沉沙啞,頭上有點白髮,但不是很多,花花雜雜的。五官深邃,但眼睛裡總有一些血絲,有種迷人的成熟。易喜很喜歡和他聊天,雖然都是他講得說,易喜聽得多,但他總會先肯定易喜的想法。從來不會用年齡累積的經驗來說嘴。 易喜看了看菜單,不太知道想吃甚麼,定食有點多,也不想吃生生冷冷的生魚片。「想喝點熱湯,其他的,沒甚麼想法。」易喜說。 「有什麼不吃的嗎?還是有甚麼海鮮吃了會過敏?」他問。點菜方面,或許是職業使然,他非常細心。易喜搖搖頭。只見羅仲錫和老闆聊了一陣子,大致上是問問老闆今天有進什麼海鮮,有做甚麼特餐,最近有什麼有趣的食材。 老闆似乎跟他很熟,還會把最近的生意概況與他分享。又怕易喜等久了,先送上了味增湯。這味增湯看似普通,其實不普通,裡面都是海鮮的邊角料,鮭魚的骨頭和魚腹有刺的那塊,料多湯鮮美。易喜覺得在一旁聽羅仲錫和老闆聊天非常療癒,老闆都講些批貨趣事。「最近進了一批牡蠣,日本進口的,要不要吃炸牡蠣。」老闆問。「當然要!」他點頭。 「今年進口牡蠣比較便宜。但是冷凍過,腥味比較重。那天想說自己煮碗麵吃,自己吃的加多一點牡蠣,晚上跟老婆可以嘿嘿嘿。結過腥到辛拉麵變成腥拉麵,自己嚇到自己。」老闆說。 「今年有個新聞,大概跟輻射汙染有關,日本人自己不敢吃牡蠣,所以都外銷了。」他說。 「真的假的?我沒聽過這新聞。既然如此,你怎麼還敢點。」老闆很訝異。 「有甚麼好怕,都在餐飲業那麼久了,這種傳聞還少過嗎?不管是甚麼殘留,都得吃到一個量才有影響。通常要吃到那個量,人都先中風了。」羅仲錫老神在在的說。三人都笑了。他們的聊天裡有許多知識的交流,吃東西變得很有趣 ,這是易喜沒體驗過的。以前的日子真的無聊,去差不多的店,吃千篇一律的套餐,生活圈小小的,沒辦法接觸不同的人。 日本的炸牡蠣很大一顆,其實用炸的很好吃,腥味是蓋過了,咬下去還能噴汁。既然都以炸物開頭了,索性就點了炸可樂餅與豬排,還有綜合天婦羅。羅仲錫點了兩杯生啤,遞了一杯給易喜。「今天一定要慶祝,慶祝你進入沒朋友的世界。」易喜正覺得納悶,他又說:「以前的朋友會愈來愈難約,他們放假你要上班,你放假大家都要上班。情人節聖誕節,各種名目的節日都要上班,然後男朋友就生氣了。」他講得是有點開玩笑的態度,眼裡雖然有笑意,但其實偷偷得觀察著易喜的反應。 易喜大大喝了一口又冰又涼的啤酒。「沒關係,本來就已經分手了,沒有後顧之憂。乾杯。」講到分手兩字,易喜完完全全不悲傷,而且這兩星期過去,新的生活愈來愈有趣。分手的決定反而不帶包袱,非常輕鬆。 羅仲錫狡訐一笑,刺探出他想問的答案了。「乾杯,不用擔憂,沒有朋友還有夥伴。」他心中有猜想,對於一些事有想法,都用旁敲側擊,循序漸進的方式探聽。這是他身為一個大叔的手段和假風度。 「上班一星期了,有沒有比較上手?」他先關心得問。 「覺得電視演的太簡單,其實比我想像中辛苦,但是也比我想像中的有趣一百倍,我很喜歡。」易喜說。真的蠻不容易的,不管是「料理人」還是以前的料理電影,都喜歡緊緊抓住一道菜,繞著那道菜發展故事。但真正在廚房裡,事情包山包海,不是一個鏡頭能說完的。 「不管哪裡演的,都是演一個不屈不撓的態度。但只有身在其中,才能理解透徹。」 「羅哥不都是在吧檯裡嗎?為甚麼感覺很明白廚房裡的事。」易喜好奇。 「餐廳的工作是高度團隊合作的,所有的事都是大家的事。專業雖然有不一樣,但是要用的態度事一樣的。」羅仲錫說。其實他雖然很愛開玩笑,但是正經的時候又很正經。在易喜眼裡,是沒有隔閡,零距離感的大叔,可是有時又會感到尊敬與崇拜。 兩人又續了一杯生啤。有氣泡的酒精,讓人覺得身體變得放鬆,神態有點微醺。「先不講這些了。吃東西要輕鬆。炸物要趁熱吃。吃吃看可樂餅,老闆阿修以前是專賣可樂餅的。可樂餅剛上桌時,太燙了,現在過了十分鐘,正好是一個最佳溫度。」羅仲錫夾了一個到她盤裡。 易喜輕輕咬開可樂餅,外面面皮溫溫的,裡面的馬鈴薯泥還很熱,更驚喜的是:中間還流出白醬。配上啤酒剛剛好,嘴裡又是冰涼又是溫熱,然後完全不膩。「這可樂餅也太好吃了。」果然和他講的一樣,現在是最佳溫度。 「他跟你一樣。」羅仲錫指著老闆阿修:「看了幾季深夜廚房,就把好好的可樂餅店變成居酒屋。把單純的工作變複雜,他太太都生氣了。」 老闆阿修端上一盤剛蒸好的蛤蜊放在他倆眼前。「時代一直在變,過去的事就別說了。這盤招待,今天進貨不小心進多了。」阿修向羅仲錫眨了一眼,羅仲錫也挑了一下眉。 「哇,好肥美。」易喜忍不住讚嘆。 「快趁熱吃。」他說。羅仲錫也捏了幾個,放進嘴裡。蛤蜊被蒸得鼓鼓的,白白的rou吹彈可破,舌頭把rou捲進去,鮮湯就破肚而出流了整嘴。 後來客人陸續進來,小小的店變得有些嘈雜,阿修也去忙別的事了。易喜喝了酒的臉白裡透紅,眼神有些渙散傻萌。 趁著店裡喧鬧,羅仲錫又試探得問:「有點晚了,但如果就這樣回去,是不是有點無聊?」語氣很小心,怕被人覺得討厭。 「不然去看個電影?」易喜故意這麼問。 「看電影有點太晚,怕燈光一黑就睡著了。」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忙著推託。 「不然去夜遊?」她又故意問。 「喝酒不能開車,而且車鑰匙在店裡。」他繼續講藉口。 易喜笑了:「早看到你和阿修在那邊擠眉弄眼。還裝!你想跟我一起睡,對吧?」她的樣子一直是很有親和力,文靜氣質的。此刻,在呆萌臉下的眼神十分銳利,好像可以看破任何人。 羅仲錫沒看過這樣的易喜,他一直以為她是溫溫和和,害害羞羞的。說真的,他心裡一驚。但畢竟年齡稍長,他沒有顯現情緒的浮動。「怕問得太直接嚇到你。畢竟大叔有很多包袱,話講不委婉,就變成騷擾了。」他微微笑著,自信得很迷人。 「好,那我們走吧!看你要帶我去哪裡。」易喜很直爽毫不扭捏。 羅仲錫要拿帳單,易喜卻搶先一步看了帳單,拿出了一半的錢,沒有要讓他請的意思。「小錢,不用。」羅仲錫把易喜的錢推回她眼前。而她說:「我也不想因為小錢欠人情。」她直接拿給了老闆。 本來以為易喜是個溫溫軟軟的豆腐,很容易吃的。現在發現她是很有個性的,羅仲錫驚得酒都醒了。她有一層保護色,保護色底下是不一樣的她。羅仲錫覺得很有意思。但實在不需要在此刻研究她是怎樣的女人。先吃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