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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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觉得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你看,你看看!” 指挥官对着落地镜穿衣,身上遍布欢爱后的淤青。普通的伤害很难在血族身上留下痕迹,可见史密斯伯爵到底把指挥官折腾得多厉害。 “居然……居然手上都留了印子!先生您是狗吗!?”他看着手背上几个血点,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我今天还要去检查那个小家伙的身体情况,您这要我怎么去见他?” “没关系,指挥官,就这么去见他,”库洛姆为他披上丝绸衬衣,从背后环抱住他,系上扣子,却故意留下最后一粒领口的扣子,“非常漂亮,指挥官,喜欢这些标记吗,嗯?” “老不正经的流氓……”指挥官自知说不过主人,只能呼唤自己的使魔,“帮我把我的手套拿来——!” 不一会儿,一只右手顶着一只黑手套一跳一跳地走来。指挥官伸手接住使魔,张开手掌,那使魔就非常乖巧地帮主人戴上手套。 “指挥官,我感觉……你似乎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惩罚。” “还是有点不方便,”指挥官用嘴唇叼着手套的蕾丝边缘拉扯,使魔顺势跳到他的头上窝着,“毕竟使魔与右手不是一个概念,它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不能把它时时栓在自己身边。” 指挥官悄悄推开房门,现在是十一点,报时器刚刚敲响十一下。他无法判断昼夜,因为伯爵的领地相当于一个被剥离的时空,这里只有永恒的黑夜。 “日安,里,现在感觉如何?” 指挥官走到床边,微微欠身,就像一个贴心的管家。 里的睡眠很浅,指挥官还在走廊上时他就感受到了轻微振动,随即惊醒。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被两个吸血鬼软禁,不禁暗暗唾骂自己居然在敌人的地盘还能安稳入睡。 “不必觉得自责,睡眠对于人类来说是必要的,况且你昨天受了伤,理应需要睡眠和食物来恢复自己,”指挥官伸手摸向里的额头,不出意料被躲开了,他无奈笑笑,收回左手,“抱歉,你应该很讨厌血族的触碰吧?是我疏忽了,那么我现在直接问你的身体情况吧。感觉发热吗?” “没有。” “脸上伤口还疼吗?” “已经没那么疼了。” “是否还有无力感?” “如果你是指本可松,那么药效已经消退了,没有其他的麻痹感。” “那就好,”他把一绺垂在鼻尖的头发拨回耳后,“因为城堡外有一些有毒的植物,我不确定你是否碰到了它们。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饿吗?” “……我有营养针剂,按时注射就好。” “啧,藏哪了你,我居然没搜出来,”指挥官摆摆手堵住里想要呛他的话,“算了算了算了,我又不是要跟你吵,总之别当着我的面用那玩意。所以说我真的很讨厌你的家族……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迫害先生,还把你们这些孩子折腾得居然靠营养剂维生……最近游商快来了,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游商?” “啊——啊,你不知道游商?就是一些你的同行,改行和我们这些异族做生意了,毕竟现在可不准杀吸血鬼,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得找点其他活计来养活自己。” “现在想不到也没事,你呼唤使魔就好,它能听到的就是我能听到的。” 指挥官留下这句话,打开窗户飞走了。 等等,指挥官能听见自己对使魔说的话? 该死的,里无语地盖住眼睛。 看来以后的言行要更谨慎了。 “老样子,补充一点人造血,要日期新一点的;这几块光能板老化了,我这边没有材料维修,帮我换几块新的来;蓄电池再多来点,然后我还需要……嗯……一些正常人类需要的食物,这会儿就麻烦你了,食物每隔三天带一些来,要新鲜的。” 指挥官来到缓冲地带,一个游商早早在这等候,准备开始新一轮的交易。 “食物,还要每隔三天送一次?”那个游商记录需求的手略显迟疑,“这次需要的东西有点意思,伯爵先生想换换口味?” “没什么,家里来客人了,”指挥官单手解开黑色布袋,里面是一个古朴的金质酒杯,“这是先生以前用的,现在不用了,你拿去卖吧。” “好嘞,那就谢谢指挥官了。” 游商乐呵着收起酒杯,眼睛却不住瞟着血族的断臂。客人……现在还不是血族聚会的时候,他在心里暗暗估算,那么只可能是“误入”的人类。但是指挥官的右手被伯爵先生弄断,看来他又让伯爵先生生气了,会是因为那个人类吗? 算了,猜测这些并不会给自己带来好处,还是安心做生意吧。 “先生,我回来了。” 指挥官没有看到在窗边读书的史密斯伯爵,只有他的使魔飞快地跑过来,爬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 “先生晕倒了?我去看看,你是去看看小家伙还是和我一起去?” 结果居然是同路。 里蹲在史密斯伯爵身边,束手无策。 原因很明显,那个金发吸血鬼推开门后就直接倒在地上。里不太肯定血族会不会呼吸——至少现在看起来他的胸口是没有起伏的。 他是心脏停搏,低血糖,还是血压突降?里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思维习惯误区,这些都是对于人类而言,可自己面前是一个吸血鬼,似乎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该怎么办? 他之前试着呼唤使魔,那只蹦蹦跳跳怪可爱的右手却没有出现;指挥官去和游商做生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吸血鬼……应该不会这样死掉吧? “先生没事,只是太饿了。” 冷风迎面而来,里抬头看去,指挥官在半空中优雅落地。他一把抓起里的手臂,使魔跟着爬上去,尖锐指甲刺入手腕内侧。里想要挣脱,却发现抓住自己的手仿佛铜浇铁铸,他根本抽不出,哪怕半厘米。 鲜血受到压迫直接喷射出来,在血族术法的掌控下凝聚成液态球体,使魔抽出沾满血液的手指,撬开伯爵苍白的嘴唇,把手指送进他的嘴里。 嘴里充斥着鲜血的味道,血族嗜血的本能让他慢慢舔吮手指,咸甜的铁锈腥气,略微粘稠的温热液体滑入早就空空如也的胃肠。伯爵终于有了动静,他发出叹气一般的声音,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抱歉……这实在是,太失态了。” “先生,你要是真觉得抱歉,现在就乖乖张嘴把这些血喝下去,”指挥官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平静,但他的眼瞳已经变成赤红色,“您最近消耗太大,为了抵抗这个活人的诱惑,居然连我准备好的人造血都不吃,更何况您还帮我修补好创伤。先生,您不是神,您也是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一部分,听话,现在先不管那什么狗屁的互不干扰条约,如果签订条约的人因条约而死,那么这份条约也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 指挥官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更多的时候他作为史密斯伯爵的眷属,一直都是对主人言听计从,甚至是逆来顺受。他是在愤怒,但眼中是深深的恐惧。 流血的手臂被松开,使魔拉拽里的裤子,让他坐到床边。它找出一根绳子让里自己扎紧上臂,随后翻出一些止血棉、绷带,和一小瓶消毒剂。棉球堵住伤口吸掉血液,消毒剂均匀抹上,绷带使劲加压包扎,使魔这才让里松开绳子,独眼中满是抱歉的神情。 “让你担心了,我会吃的。” 史密斯伯爵接管那一团血液,他张嘴一吸,就像吸果冻一样将血液纳入腹中。身体久违地迎来美味的食物,他甚至情不自禁地落泪,苍白皮肤漫上一丝红晕,虚软的四肢重新有了力量。 只是这次破戒之后,自己还能忍耐多久? “先生真乖,”指挥官没有注意到史密斯伯爵的顾虑,他抱住金发血族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要听话,不要任性,这样我就不会难过了……” 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 里在一旁默默地看完全过程,他突然觉得血族也没有家族长辈讲得那般可恶,这俩血族倒像是在世界的阴暗角落里相依为命的可怜人,用自己的积蓄与这个世界沟通。他不知道其他血族性情如何,但至少,史密斯伯爵应该不是那种会滥杀的人。 食欲是生物的原始欲望,他为了不伤害自己,居然连仿造品都拒绝食用直到饿晕…… 里看着使魔清理那一大团吸饱血液的止血棉,总感觉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觉得我们很可怜?” 指挥官看着里,声音毫无感情波动。 “同情我们就没必要了,可别忘了,你被留下来,是要‘赎罪’的。” 【做好心理准备,‘受难者’】 “赎罪” “受难者”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但接下来的十几天都显得相安无事,有时候是使魔送饭顺带和自己聊天,有时候是指挥官提着药箱给自己的手腕换药,后来惩罚时间结束,指挥官还会和自己研读科技前沿的书籍来消磨时光。只有库洛姆,那位神秘的史密斯伯爵,自那次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先生正在睡觉,”指挥官解释道,“我们喝了几十年的人造血,这玩意虽然能维持最低需求,但说实在的,还是人血营养更丰富。这就好比给长期营养不良的人突然来一顿大餐,孱弱的肠胃无法消化rou类食物;先生食用人血后需要通过睡眠来慢慢消化,不然他会很难受。” “怎么突然关心起库洛姆先生了,我可记得你那时候快要杀人的表情。” 指挥官拆开绷带,低头轻舔结痂的伤口,冰凉触感让里忍不住缩了一下。 “别介意,你的血真的很香,就是——小小的尝一点血痂。” 血族虽以血为食,但他们的唾液有促进伤口愈合的作用,这是大部分人类不知道的。 “先休息吧,或者你无聊的话可以自己再看看我的研究笔记,我得去厨房看看汤炖得怎么样了。” 该死的,居然没忍住! 刚刚还满脸笑容的血族走出房门便表情骤变,獠牙不受控制地呲出唇外,口水简直决堤般涌出。几十年了,自己和主人已经几十年没尝过新鲜血液了!品尝了珍馐之后怎么可能继续忍受味同嚼蜡的人造血,这个血猎,一定要拿下! ——哪怕他是自己的后代。 “指挥官,不要被本能控制住你自己。” 伯爵像影子一般从暗处出现,他掰开指挥官扼住自己咽喉的手,托着他站起来。 “但是先生!”指挥官已经不在乎里是否会听见他骤然拔高的声音,“您难道不觉得他的血真的很美味吗?那人造血真是比白开水还寡淡无味!我真的……我……先生对不起……我……” 眷属的声音逐渐微弱,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便轻吻主人的手背以求原谅。 “乖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他抬起指挥官的下颌,刮掉清稀涎水,“我也快忍不住了,但是,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至于那个猎人,我想,我们可以多养他一段时间。” …… 指挥官一边搅拌汤料一边胡思乱想。 里应该是第一次面对异族吧,虽然他本领高强,但心思意外的很单纯。他真的好可爱,好可爱的孩子,好想把他留下来,好想把他……不,不行,指挥官摇摇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头脑里的低贱思想。 指挥官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虽然讨厌家族,但面对自己的后代,他还是狠不下心去伤害他,心里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明天的食物要不要换点花样。 里被锁在房间里,无处可去,他只能做一些简单的练习,大多数时间都是看着外面的红色月亮发呆,然后消化这一段时间的见闻。 他们也只是为了生存啊……凭什么不能吃好点呢。里有时会情不自禁这样想。更何况,这一点血,比修行中流失的要少得多。尽管当时使魔直接刺出一个洞,确实在视觉上很吓人,但指挥官直接把自己当病号按在床上休养,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里捏了捏胳膊,好像胖了点。 这一切似乎都在默许着越界的发生,只等谁来迈出那一步。 …… ………… “睡得不太安稳啊……” 史密斯伯爵就像童话中的黑色梦魇,透亮的红色眼珠睥睨着在睡梦中皱眉的猎人。长期被制服包裹的身体有种不太健康的苍白,但柔和的肌rou线条证明他是勤于锻炼的。暗色脉管在皮肤上映出青色的影,血族可以听见血液涌流的细微声响,这是一种可以联系到食欲的声音,他舔舔嘴唇,慢慢融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 “伯爵……先生,您……?” 非常令人惊讶的,今天居然是史密斯伯爵来照顾他。 “指挥官太累了,”史密斯伯爵坐在床边,“他嘴上说讨厌你的家族,但其实很喜欢你这个后辈。他本来想一直照顾你,但他昨天在厨房差点睡过去,若不是被我发现,他可能自己就会把头发烧着了。我让他去休息一会儿——你先吃吧,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史密斯伯爵的脸上总是带着得体的微笑,但这种笑看多了就觉得有些虚伪,里不太想看,便打开他给自己准备的食盒。 是馅饼,似乎是不同的口味,都切开来散热,里面的馅塞得满满当当漏了出来。细细的蔬菜丝,口感扎实丰腴的芝士牛rou,酸甜适口的果酱,旁边备好纸巾和刀叉方便使用。 似乎看出里对于二人风格迥异的餐食有些疑惑,伯爵开口道:“指挥官并不是‘当地人’,他是移居于此,入赘到你的家族,主要是为了学习你们的机工技术,同时你的家族也需要指挥官带来的理论进一步完善家族的制造技艺。不过指挥官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他与妻子诞下子嗣,孩子却被家族逼迫着进行严苛训练,可他不能违抗家族,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直接跑到我这里,希望我能赐予他‘初拥’。” 其实指挥官当时是见到了更加不堪的景象,才决绝地脱离生活了几十年的家族,甚至脱离人类群体。但伯爵并不准备把这一部分告诉里,这个孩子毕竟还是人类,属于过去的肮脏就让它淹没在时间里,不需要让他感到困扰。 “所以您就答应了?”这是里第一次听指挥官以前的故事,不得不说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并不,”他像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一样露出比平日里更生动的笑容,“初拥对于血族来说负担很大,指挥官是竭尽所能证明他不会拖累我,甚至能给我带来乐趣,我才把他变成我的眷属。” 身份问题。 里大概知道“受难者”的传说从何而来了,而且家族那群人为了让后代对家族死心塌地,不惜扭曲事实添油加醋。 啊,吃完了…… 里抽出纸巾擦擦嘴角,把食盒放到床头柜上。 “看来你已经吃饱了,”库洛姆没有看着食盒,而是把手放在拴在里脚腕上的镣铐,拇指在光滑表面细细抚摸,“那么——” 他转过头,里看见他亮晶晶的红色眼珠心中警铃大作,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只能任由面前的血族靠近,手指充满威胁意味地搭上脖颈。 “该轮到我进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