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男]未记载事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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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的夏天,我背着军绿色的布包,与各色的人摩肩擦踵,带着一身汗臭坐上了回家的巴士。 那年大学毕业,我没有留在城里打拼而是选择回乡。 八十年代,大学生含金量不言而喻。专业是地质工程,村里将要开采金矿我便借此由头回乡。 实际上,我是个作家。 我是极有天赋的,但年纪尚轻,所以才没有已出版的书籍。事实上,周围的生活都太过无趣,我虽有满腔抱负与极高的天分,但也实在没什么可让我动笔的东西。 于是我想起了我的家乡,那是一块在进步的潮流下未被开化的贫瘠之地。前几年严抓的拐卖在此是普通的生意,非法开采则是他们上进的条件,这无疑是现成的极好得奖的素材。 我绝不想再浑浑噩噩的呆在城市里,一辈子庸庸碌碌的做个普通人。于是,当机立断,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我将握住我的笔杆,用它,切住时代的脉搏。 == “啊…哈……” 陈年的木床吱吱作响,少年躺在床上,腰肢被一双布满厚茧的手掐住,身下传来滋滋的水声。他雪白的皮肤被印出了红痕,巴掌印躺在他白嫩的胸上,脸也青青紫紫。 呻吟无力,他用手推开也无济于事,反而迎来更猛烈的撞击。 伏在他身上的男人与他差不多高,大概一米有七。头发凌乱如杂草,皮肤粗糙,颜色是带有土黄的黑。躺在身下的人呼吸凌乱,眼周哭的通红,像一张破布一样被肆意使用。 他尚未发育完全的yindao被生殖器暴力的撑开。单薄的身躯受不住如发泄般的性爱,开始生理性的颤抖,被子都被胡乱揉作一通。 他断断续续的发出哀喘,猛烈的抽打使yinchun变的红肿,乳白的爱液把床单浸出一片水渍。 月光从木窗上涌进来,一点一点爬上他的身子侵食着他细弱的躯体。他用手指扣着床板,嘴唇和脖子被男人当成施展口欲的器具。那人开始冲刺,如狗般的粗喘声回荡在木房里。 斑驳的身体躺在床上,大腿根微微抽搐,暗淡的月光将不堪显现。男人站起身,拿手擦干带着yin液的柱身,然后穿起裤子走出房门。 他叫马明心,是被卖来我家的性奴。 时年17岁,先天性基因缺陷的双性人。 这是我回村后的第二年,也是他被卖至我们村的第三年。 == 马明心不是被拐的,他是被他亲生父母卖掉的。 和大部分山村一样,我们村也是极其的重男轻女。所以在这里,男人想讨老婆,大多数都靠买。 我妈也不例外。 她22就被卖来当了我爹的媳妇,然后生下我和大哥二姐三个孩子。人走的早,不到四十就去了,我七岁那年就没了母亲。 我对她没什么感情。 我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也是最健全的孩子。大哥出生就瞎了一只眼,脑子也笨成绩不好,二姐出生就被丢到了河里。所以只有我,成绩优异体魄健壮。 也恰好,在我小时候,父亲不知用什么渠道赚了点钱,把我送到城里的亲戚寄养读书。所以我和家里的感情并不深。 马明心被卖来那年,父亲已经十五年没有过女人。他老糊涂了花钱买一个双性人,我并不奇怪,大哥不敢跟他对抗,我也懒得去管他这些破事。 不过,马明心并不是当时普遍的双性人。 那时流行一种叫转胎丸的东西,因它而生的双性人不计其数,马明心的父母也中招。而双性人又多有先天性的身体缺陷,几乎都是走两步就倒在地上泪盈盈的主。 但马明心不一样,他干活有劲,智力也没什么缺陷。除了有时会犯头痛,其它和正常人一模一样。我估计他亲生父母也是因为这个才养了他15年,后来据说是因为怀上了男胎才又卖掉,卖的很便宜。 他到我们家,不仅可以不被看出性奴的身份,还能身为一个劳动力帮忙干事,这还是很划算的。 我与马明心的初见,是在86年的葬礼上。他刚被卖到我家不足一年父亲就走了,我请假赶来送葬。一回来,就看见这个在信中被提到的双性人跪在我大哥脚边,面目悲楚的对着大黑棺材。 “唉,你以后就跟着我们家干事,别的,不用你做。” 大哥蹲下来看马明心,掰过了他的脸。那张稚嫩的面庞上浮现出了一丝迷茫,然后就开始掉眼泪。 “谢谢哥。” 他抽了抽鼻子,轻轻咳了一下,泛红的眼尾顺从的下垂,然后吸了一口气把泪水吞回去。 大哥扶他时转身看到我,便招手叫我过去。马明心也转过来,看到我时双手局促的扯住衣服,身体微微前屈,似乎想表达友好对我笑了一下。扶着他的大哥对我使了个眼神,叫我先开口。 “你叫我小哥就好。” “嗯,谢谢小哥。” 我凑到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肩膀。 “别紧张,没什么好谢的。” 他全身紧绷,又转过来对我笑笑,手指摩擦着衣服边角显得局促不安。 说是葬礼,其实也就是个下葬的仪式。随便几户哭完丧后家里人把棺材搬到山上,然后放进一早挖好的土坑。 上山时,大哥牵住马明心的手带他。 “我,其实我不用……” “都是一家人,一起送送。” 女人不能上坟,这是我们这的规矩。 但大哥却拉着马明心上坟,想来一方面是怕人说闲话,一方面也是给了他一个正常人的身份。 我看向他,他又露出了那种有些惶恐,讨人怜惜的笑。仿似一只受伤后被猎人救助的狐仔,眼睛含水,躲闪着看人。 上山的路曲折,那不是人修出来的,是按着风水师傅的说法一步一步踩出来的。 我和大哥背着棺材,马明心则在一旁搀扶。 轰—— 一声巨响在我耳边炸开,天空降下一道闪电,然后就是淅淅沥沥的雨。棺材背在肩上感觉更重,我转头去看马明心,他搀着棺材神色如常。看到我时吞了口口水,然后瑟缩了一下,好像是害怕打雷的样子。 踩着湿泥土爬山,雨成股流到我脸上,雷雨轰隆隆的在耳边交杂,马明心的脖子上也被杂草划出了几道血痕。他抿着嘴,全身被淋了个湿透。山上很凉,他为了方便干活把外套脱在了下面,薄薄的衬衫贴着皮肤,显出两个圆润的凸起。 我无暇顾及,脚下的地滑,每一步都得走的很小心。 穿过尖锐的杂草,泥土的潮腥扑天盖地的涌入。竹子互相遮蔽,挡住了一些雨点,几个人低着头看着树中心的小坑,好像量错了尺寸。 “挖吧,正好趁着下雨。” 差距不算大,大哥叹了口气,转头就开始找顺眼的树枝石头准备挖地。他折了一根约有一米长的木棍给了我,又探头去折那根更长的。 雨声如钟,马明心抖了一下,砰的一声,大哥摔在了竹子下面的泥地里。 高度不高,泥地又湿,他没受什么伤。只是膝盖肿起了一个大包,落了一身泥。我和马明心站在原地。他缓过神后像模像样的攀在大哥掉下去的位置探头,好像很关切。 “哥哥,你没事吧?” 马明心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望,关心的话喊的很大声。我在一旁树下躲雨,忽然看见他脚下踩的泥快要撑不住,赶忙跑过去扯他的衣服,手都被叶子划破了几道痕。 “他没事,你小心点。” 马明心被我扯着往后退,一瞬间肌rou紧绷,眉头簇成一团。听到我关心他,才又笑着对我道谢,“嗯。” 雨把我俩淋湿了,我其实并不关心大哥到底有没有事,只是想扯着马明心回来而已。 我透过大雨半睁着眼,看见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渴望亲近的笑容,我往下看,又看到他扯着衣服还未完全放松的手。 哦,原来是一只充满警惕又强装柔软的幼兽。 大哥回来后不停对着那片竹子骂娘,对待我和马明心的脾气也有点爆。几个人费力挖完坑,没想到放进去还是不太行,棺材莫名被弄破了一点。但我们都没了力气,也就直接埋土,草草了事,一人磕了一个头就下去了。 下山时的路很窄又滑,三个人并成一列。我伸手帮马明心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像哥哥照顾弟弟那般搂过他的身子推去中间。 他很瘦,又小又软。 我盯着他脖子上滑落的水珠,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学校没给放几天假,明天一早就要赶车回去,凌晨我便收拾背包往县城赶。临走家人来送,马明心也在。我盯着他,牢牢记住他的样子,悄声告诉大哥好生照顾要盯紧,得到肯定后才心满意足的坐上面包车。 那时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个作家,我想,如果我重回这片土地,他应该是我关切的主角之一。 == 再回来就是1987年,大哥攒钱给自己娶了个媳妇,带上我,家里变成了四口人。 我凭着学历在村里混了个主任的身份,家里比起其他户要富裕许多,在金矿的事上出资更多,所以也更有话语权。我靠专业成为了勘探的一员,给予技术支持。 在巴士上,我几乎一直都在想家乡的人和事,想如何从这贫瘠的土地里构建我的小说。其中就有马明心,我心中最重要的观察对象。 “小哥!” 车的行程很慢,我是晚上才回来的。收拾好行李打过照面后,我就偷摸的跑去了马明心的屋子。 房间不大,一张两米长一米宽就占了三分之一,还有些杂物在他房里堆着,显得拥挤逼塞。我站在木窗台望他,他躺在床上,披着一件浅蓝色的旧外套,借那忽明忽暗的灯光看书。我看了几秒,他朝我的方向猛的一抬头,看清人后又露出笑容。 “你还会念书?” 我斜靠在门框上笑着问他,他看到我赶忙起身来接,蓝外套顺着肩膀滑落,他只穿了一件透光的长袖白内衣。我跟着他走进去坐到床上,拿起书翻了翻。 “就,就是村里的先生教的,只会念几个字。” 村里那个老师哪会教什么书? 我猜他应该是以前学的,也不知为何现在不肯告诉我。 我低头看了一会儿,装作认真的思考,然后看着他说:“嗯……你要是喜欢看书,我可以教你。” 马明心与我对视,瞳孔惊喜的放大了。我低头看了看内容,指着上面的文字又补了一句,“喏,这个和我专业刚好相符,你要是感兴趣,这上面的知识我也可以教你。” “真,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马明心的头发已经长了许多,却不像村里男人那样乱糟糟的,发丝柔顺的耷拉在眼睫处。他贴到我身边,大腿根与我挨着,凑到身边低下脖子去看指的内容。我顺手帮他撩起头发,白皙的脖颈被我虚虚环住。 “你以后每天这个点来我房间,想学什么,我可以教你。” “嗯,谢谢小哥。” 我与他聊了有半宿,倒没有像上次那样过于拘谨了,倒还是总朝我笑,笑意里总透着一股软绵绵的劲。这其实是我与他的第二次见面,但我们却热络的像一对真兄弟。 说实话,我是虚伪,那他呢?聊天中我问起往事与近况,他回答的滴水不漏,好像真的已经接受自己的身份和活在这的事实。 马明心好像变了许多,至少与我一年前跟他的印象不大相同。我隐约能感受到他骨子里的那股机敏,但我又说不上是不是我心里想的那种,毕竟聪明人都如此。 第二天我去问马明心的情况,才发现他自来这以后,竟从未逃过。 山路苦险,又有人做困笼,他逃不出去,在我意料之内。但一次没有,着实让我惊了。 他来的时候就与旁人不一样。被拐或卖来的人在初期都会想逃出去,但马明心从未有过逃跑的动作,甚至不哭不闹。 并且这两年他越长越俊,脑袋聪明,为人还善良勤恳,干活一等一的勤快。比土生土长的村里青年还要能干,安安稳稳的和我哥过日子,还时常帮帮老人小孩。 听到这样的好话,我心里由衷的感到失望,好像埋下的宝藏,回来找已经被偷的一干二净。这对我来说不是个好消息,讲述落后的题材少了一个聪明的双性主人公,故事会变得乏味不少。 晚上,我坐回书桌拿本子看他的名字。 马明心三个字,在我杂乱的手稿中独成一篇,占了纸页上的许许空白。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却还是写下记录…… 我还是对他感兴趣的,或许多观察一会儿,就能证明我一年前的判断没有错。 正如我说的,自那日起他每晚都到我房来,我也就教他些有的没的。 二百多天一晃而过,从股权分配到挖金矿的器具基本上都准备好了。一切正常的发展,我却对我的主人公的形象越来越迷糊了。 我与马明心基本夜夜相见,只有几次请托。期间非但不快活,反而美妙至极。 他听我讲书时总是很认真,除了看书就是看我的眼睛,瞳仁泛着盈盈的水光。柔顺的头发,前面耷拉着,后面却有被精心剪过。他是没有使用钱的权利的,想来那应该是自己动手剪的,总在额间留了几缕,叫人想帮他拔开。 他是爱干净的,房间不大,我也不乐意分开,所以我俩总是离得很近。我常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干净的皂香,当我碰他的肩,当我揪他的耳垂,手指也能从他洗的干干净净的白嫩皮肤上闻到。 他是个认真的学生,我没有什么多余的书,讲书时我俩挨着坐。一开始坐的距离还算得恰,后来莫名其妙的就越贴越近。 最后床会被坐成一个小小的凳子,腿贴着腿,手臂没有空间,有什么动作都会贴在一起。 书讲到中段,碰上不明白的,我的好学生便会凑到我胸前,仔仔细细看书上的内容。我就能看见那脆弱的脖子暴露在外,感受到大腿挤着我的大腿。等他看完,从我胸前离开。我又能发现又破又薄的裤子显出的皮肤质感,在光影下随着转身显出rou形,那rou常挨着我磨蹭,我一看便阵阵发晕。 但,即使我现在写下的多是那些被迷的昏头昏脑的回忆,我那时也仍坚持着寻找素材的原则。所以每每与他呆在一起,我内心总有种天人交战的割裂感。 在白天,我还算尽职尽责,仔细记下关于非法采矿的行动细节,没有活动时就坐在土窝上看人的行动轨迹。观察那些被卖来的女人,把普通的恶当做公事记下,然后抽出专门的时间观察马明心,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无所获。 到了晚上我多少就有点神志不清,尽管我想好好的客观的观察他,但我相信没有人可以将他那一声声“老师”、“哥哥”抛到天外。我那年幼又偷着机警的主人公,我纯真又富有诱惑的学生,我几乎快忘记了自己的本职,醉在这醒不过来。 两百多天,我没有从他这里榨取到一丝一毫的,可供我大写特写的有关于逃脱或报复之类的意向。我只能每天夜里,坐在桌前对着写着他名字的那一页叹气,第二天又被他迷的脑袋发晕。 我看不透他,明明表现的并无逾矩,但我却觉得他身上有我要的东西,我始终坚持。 事实证明我对了,我还得感谢我的大嫂。 == 大嫂也是被买进来的,长得漂亮又有一点文化,买她花了很多钱。或许正是因为这点文化,她跟其他女人比起来更想要逃出去,如今快要一年了,她逃了三次。 走到镇上根本没用的,总会被绑回来。只能跑去别的地方,可最近的不吃不喝光走也要走上七天七夜。不仅如此,就算你只想逃去镇上也得避开修好的大路,往人迹罕至的山里跑。不小心踩空就会命丧山崖。更何况山里没有地图只有方向,若是迷了路,摔死都能是个好死法。 但她仍然执着。 前面说,我也常会观察观察村里其他的人,这其中就包括了我大嫂。大约20岁,应该算得上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大眼睛,双眼皮,长发飘飘。 她来的第一天,大哥还以为人人都像马明心那样好说话。端着饭跟她好言相劝,没想到那女人却把碗都摔了,以绝食来抗议,叫他滚出去。 他还真滚了。 从房里走出来,刚好碰到我在门口抽烟。他看到我有点尴尬,手足无措的插了插不存在的口袋,然后大手一挥叫我帮他盯着那女人,自己跑去村口打牌。 结果去了不到一小时就回来了,脸颊红彤彤的带着酒气。我问他怎么回来的那么快,他牵着我的手就把门踹开,叫我帮他摁人。 “狗日的,我还治不了你?” 门被踹开,灯泡摇的晃人,女人害怕的缩在墙边。大哥冲上去扒她的衣服,她奋力挣扎,两人扭打在一起。 我看的恶心,又不得不上去帮忙,帮他摁住手后施暴变得轻松多了。然后就是扒下她衣服,性器之间交合。我无意观看,见她不能再反抗拔腿就走。 我边掏烟边出门,刚跨过门栏看见马明心站在窗台旁,屋里透过的光把他的脸照了个半黑半白,我一不小心被他吓了个踉跄。 他穿着一件人棉的白长袖衣,圆圆的rutou若隐若现。我看着他,他一双手在空大的衣袖下无助的抓了抓黑裤子,看着我好像有些发怵。灯光反过来,睫毛根根分明在颤。 “小哥……” 我把门关上,心里烦躁的不行。我无奈只能做势,慢吞吞的点了根烟,边吐边搂他的肩,“走,上次教你那个,还没讲完呢。”他被呛了几口,白烟绕在我两之间,我只手搂着他,在夜色里行走。 那晚我与他讲书时的氛围与往常不太一样,虽然隔天就恢复了我还是记得。他那天变得更乖,以往能从他身上找到的那股子聪明劲也没了。我难受的直皱眉头,又呆又乖,怪的很。 次日,大嫂被铁链锁在了家里,大哥叫来别家女人过来劝导,马明心也去了。上午说一回,下午说一回,不知说了什么。到了晚上她好像被说动了,终于也愿意吃饭。 看她认命,大哥也就把那铁索拽了下来,谁知他获得自由不到三天就跑。 但她竟然蠢到去村干部处求救。 来了很多人围在门口堵着,马明心也在,女人死命的敲打着门,我正好在部里写报告,敲门声又重又急。我烦的不行,紧皱着眉头把门打开,她被惯性弄得一下子倒在我脚边。 “大嫂?” 她在门口喊的那句,关乎拐卖和法律什么的话看到我脸时停住了。我扶她起来,招招手告诉来的人这是家事,她便双眼绝望地被我大哥和马明心送回家。 她自然不肯认,装作顺从大约三个月,又跑了一次。正如我说的,不要走大路。她跑出去之后沿着大路,没多远就被三轮车搬了回来。 前两次逃跑与我没什么关系,至多也就只是一次平常的素材记录。按理说第三次也没有,但那晚她遇见了马明心,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 第三次如果不是我和马明心,说不定她真能跑出去。 可能是封建迷信打击的还不够全,我们村靠着的山外有一个洞,常年亮着红色的灯或烛光,名为狐仙洞,又称狐仙庙。 这是不知多少年前,有一窝狐狸住在这洞里。山上有很多野兽要吃人,自从这窝狐狸迁移到这里,野兽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狐狸消失了,洞里却凭空出现一个酷似狐狸的石像。为纪念狐仙,村民便将此立为狐仙庙。已发现石像的时间为准,每逢冬至前15天,便把村民团结起来焚香祭拜喝酒吃rou,唱歌跳舞。 大嫂也就正是趁我们办节的那天跑的。 那时还是春天,我们也好久没办。只是因为金矿快要开工,而工具的风险,各家又都不想承担。便把炸药什么的都放在狐仙庙的背后,我们也就借着办节的名义,悄摸的把这些东西送到了狐仙的座下。 矿,人人有份,风险自然也少不了人人。办会那天,全村无论男女老少,都要来狐仙洞拜它三拜。 庙洞潮凉,洞外有几节矮矮的石阶,两根发霉的红木柱支在洞前,一根最大的损坏最重的支在中央。石乳各样的倒吊在洞壁上,有的年代久远,上下相连。 柱子前吊了两个红灯笼,里面弄了许多红蜡烛,当年装扮用的红线还缠在狐仙座下,整个洞内发出诡异的,隐隐的红光。 狐仙像蒙了一层灰,尾巴处结了不少蛛网,半闭半睁的吊眼被蛛丝合上,眼角处还破了一块。神像很大,周围还有环着它的各种石像,意喻着着山间生灵,其皆攀附在它尾下,呈半包围式,将人类所拜的区域圈成一片。 人们排了长长的队,一进洞就要按保证的手印。大哥拉着大嫂,我带着马明心,双双前去。 马明心和我排在一起,环境潮湿,他耸了耸鼻子随意打量着洞xue。圆溜溜的眼睛从人转到柱子,又转到石壁,转到神像。 我转头看他,红光爬上了他俊美的小脸,他对于这带有宗教气氛的诡异环境似乎并不感到害怕,甚至有一种没头没脑的无畏。 他唇珠微微翘起,仰头呼吸上层的空气。嘴角还扬着微笑,左右耸了耸肩,好像这是一场什么无比盛大的庙会,而他正沉浸其中。 忽的他发现我在看他,便转过来跟我对视。他还是穿着那件宽大的人造白棉衣,我盯着他被红光拂过的双眼,漂亮的睫毛弯的像塞纳河旁的鱼钓,红红的鼻头像神像下的贡品那样诱人。更不用说他如圣果一般的软唇,此刻正肆意的对我笑,毫无意识的在威压之下勾引我的欲望。 “双手合十,到垫子上再把手翻过来,待会要这样拜。” 我也对他笑,我不太懂狐仙有什么讲究,便给他示范起拜佛的姿势。他笑的更富有生意,双手合十对着我,诚恳的朝着我的方向拜了拜。 “哈哈哈,这是拜佛的,你拜我做什么?” “这哪有佛啊,那不是狐狸吗?” “唔……” “小哥比狐狸对我要好,我喜欢小哥,为什么不能拜呢?” 说着他又朝我的方向屈身,我伸手去摸他的头,顺手弹了个脑瓜崩。他呀的一声捂住脑袋,有点幽怨的看我。 “别急,待会儿有你拜的。” 哥嫂拜过后便顺着人群去吃席跳舞,我和马明心也终于到了神像前。 “要对着拜。” “好。” 他正身对着神像,属于我俩的第一声敲木声快要响起,我赶忙提醒他闭眼。 咚—— 一声敲响,我和马明心都俯下身去。他闭着眼,我眯着眼侧身看他。 他神情定是称不上虔诚,唇角自然的弯起一个弧度,肤如忽明忽暗的烛火,红光随着阴影游荡。他生的一副好面庞,年纪不大却有几分菩萨像,可偏偏这副毫不在意的幼兽神情,随意释放着毫无察觉的天性,压不住邪心更像是引诱。 二声…… 我看他看出了神,全然忘记自己在拜个什么东西。他像一件神圣的艺术品,还未被拥有的艺术品,我恨不得抓住多一点,这不仅符合我艺术家的身份。 第三声,他不老实的睁开了眼,抬头看向狐狸神像。我有种做贼心虚的慌乱,生怕他发现我偷看他的事实,赶忙重重的向下磕了个头。我闭上眼,感觉三尺之上,是他发现我偷看时的肆意神情。 拜完我便牵着马明心赴会,我走在他前头,带着他挤进堆在一起的人群。女人们端菜,男人们喝酒,有人拿着头舞狮,孩子追追赶赶打成一片。 马明心的手小小的,我牵着他,仿佛无骨一般柔软。他们的活动对我而言不过是无趣的机械动作罢了,我的心被他牵住,迷迷瞪瞪看不清周围。 “小哥。”我回头看他,他用手指了指我身后,“有人叫你。” 我被人拉着走开了,马明心留在原地看我,他们凑到一起,围着拍手唱歌吃饭。我尚未结婚,和几个同样大的小伙子被弄上去给大家表演。我承认我有点羞了,在台上总是刻意回避他的眼神。 几个人凑到一起唱了一首歌,然后就赶忙逃下台。有人要拉我讲话,我没讲一会儿就赶忙逃开。我欲从人群中找马明心,放眼望去却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人头攒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人味,有呼吸有酒气。转头看向山,看下空无一人的房子,一片寂静。 我怎么都找不到他,大概他不在这里。 我的心久违的猛烈跳动起来,全身的细胞都因这个而念头兴奋——马明心跑了。 我的学生,他这么聪明,绝不会蠢到走大路下山。但孤身徒步想要走出大山,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只是摸不清方向,还有山上横行的野猪,万一遇到了,凶多吉少。况且就算他有这个本事,到了镇上也还是会被抓住。所以要有交通工具,但未修成的路不具有这个条件,还要能够避开镇上的视线,那他又能到那里去呢? 妈的,我想不到了。 我不可能叫人抓他,但是我必须要抓到他。 我扒开人群,拼命跑回屋里,手忙脚乱的,还不小心把手稿抽屉柜的钥匙掉到地上,捡起来狠劲破孔。 马明心,马明心…… 一面又一面,全是我们的谈话和他的行为动作。白天的晚上的,故事,理论…… 我忽然想到,在我回村见面的第一天—— “小哥,我前些天在山上看到一只狐狸,听说村里以前有人吃狐狸得了疫病,真的假的?” “我不太清楚,好久以前了,小时候我爸跟我当故事讲过。” 他好奇的看着我,好像很崇拜的样子,我无所谓,就随口跟他讲了几句。 “以前我们山上的野兽比现在还多,像什么狐狸,野羊野猪啊,真的就是随处可见。” 我故作神秘的点烟,缓慢的吐了一口,他被呛的直咳嗽。我忽然觉得这样不太合适,速速灭了,又跟他说。 “后来不知道谁搞了把枪,打野味危险很大,但有了枪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什么,再快也没有枪子快。 大家也热衷吃,一开始打羊,村里几乎天天开荤,还抓了几只母羊回来生崽。后来也就不止满足于羊了。” “狐狸?” “是野猪,但是野猪太蛮,有枪也容易出事,于是他们就把目光放到了狐狸身上。 狐狸的皮毛光滑,色泽鲜亮,而且狡猾聪明有灵性,以灵补灵,人人都想来上一口。 狐狸很难抓,但架不住人馋火快。几个年轻人围堵追猎,还真弄到一只带着崽跑不快的母狐狸。回来扒了皮,把崽丢了,剩下的烧rou吃。结果刚吃完就出事了……” “什么事?” “吃完的当天他们全都生病,脸色发白咳嗽不止没一个月就死了,谁来都救不了,还传染了好几户。后来村长做主隔离,才让形势没有继续扩张。尸体按理是要丢到山上埋了,但是根本没人敢去,可财产也不能这样闲置着。 于是我们家祖上收了钱,给他们埋尸。 事情并不顺利,这狐狸好像真的有灵性,人只要一上山就被围攻,枪也打不准。事情跟村里人说了,又不能抛尸荒山,怕动物吃了染病,他们就吃不了了。 最后尸体被抛到村庄老背后的一条河里,想让河水把尸体冲下去,没有污染还能处理尸体,一举两得。 可问题就在这,尸体不会污染上游,但不代表下游就干净。 事实上,下游也有一个村,我们把尸体丢过去的没几天后,那个村便爆发了疫病,全村人几乎都死光了。还剩了几户顺着源头摸上来,发现是我们干的,哭叫讨骂。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投奔。 他们便住在原来死掉的那几户人家家,因为这个,本来还存有心思的人,也不敢再想打野的事。后来再没人敢打野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那狐仙庙是?” 马明心咽了口口水,边捏指头边问我。 “山匪吧。” “啊?” “其实你怎么想都行,这只是个故事。” 伸手摸摸他的头,我很喜欢那个故事,也喜欢他的反应,当天晚上便详实的记录下来。 我的直觉很怪,虽然他一直以来循规蹈矩,看上去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实人,但我总能从他身上感到一股诡谲的吸引力。 我从未喜欢过真正的好人,除了那些智力超群的。我对马明心产生了从未对旁人有过的好感,这般致命的吸引,绝对不是只因他是个漂亮的好人。 所以我对他的记录全凭感觉,有感觉了就记,也不怕手写坏。 现在也是靠直觉,我看着这行记录,太阳xue处的神经跳个不停。 有人的地方就有路。 他一定,大概是去了后山的那条河。 我拿着绳子就往外冲,避开人群拼尽全身力气跑去后山。 我跑的很慢,心却跳的很快。山路很黑,只能凭着一点点月光判断哪里是地哪里是空。从我脸上划过的潮热的冷风,把腿都刮出血的杂草,稀薄的雾气,唯一的明月。这是去后山最近的路,没有一点人过的痕迹,只有我踩倒的一片又一片的草。 这个破山空寂的只有鸟鸣,天色极黑鬼蛇通行,地面凹凸不平。这个时候上山极为危险,而且路上没有一点人过的痕迹,我不敢保证能找到他,边跑心里边有些发怵,但我不可能停下来。 只要找到马明心,或是证明他逃了…… 终于要到河道,我惊喜地发现了一片被踩乱的草痕,盲冲下去,快到时不小心被绊了个踉跄倒在草丛里。 一声不吭,河边的水声很大。于是我静静的躺在在漆黑的,漆黑的河边,我躺在草丛里,看见了马明心的身影。 我缩回去,只露出一只眼睛观察他,心比方才跑步时跳的还快,感觉整个世界都砰砰响。 马明心在抽烟,白烟萦绕在他身边,他熟练的不能再熟练的深吸一口,停顿几秒钟,再缓缓吐出。 我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神情,不像是开心的,却像是愉悦的,像是很放松的,但是又有无法卸下的紧张。我简直要晕过去,马明心从未在我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神情。眼里无一物,嘴角却略带嘲讽的勾起,那种完全依托本性的,令人感到危险的,诱人的神情。 我终于见到了我主人公的真面貌,我那亲爱的学生,弟弟……我的直觉从没有看错他,但还是要赞叹一句他近乎完美的谨慎和演技。他就该是如此,天生就该被我观察,被我发现,被我写在笔下。 好美好美,烟尤像一片纱,又像一片云,马明心站在飘忽的云中,我伏在地上看他。 他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簇起,习惯性的拿手捻灭了,又丢进河里。我以为他要逃,但他没有,他转身便朝着我来的方向回去了。 我没有追他,心里只剩震惊。 他怎么会不想逃呢? 我跑去马明心刚才在河边站立的位置,云被拨开,原本漆黑的湖面增加了一点可见度。 湖面一无所有,除了水纹和涟漪,没有浮船,也没有筏舟。 那他为什么会在这?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神经极度活跃,身体告诉我,我将会迎来今晚最大的惊喜。 我顺着月光沿河往下游,分叉不远处有一个瀑布口,我直接跑去查看。攀着岩石低下头,我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再细看,周围还有一些木头碎板,半截身子被水流冲脱了最后一点卡着石头的部分。 是个女人,是我大嫂。